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餓、昏、暈都不是，我只是虛。我是一身的疲憊，在東區的街頭，抽它兩口菸。它們侵入我的身體。我一身的溼，特別覺得風涼。

長椅上一個女人。一支菸與她的側面。咖啡色手提包，擱在椅上她的臀邊。長髮遮掩，以及黑色套裝；鞋頭閃亮，還有乾燥的風，都在說，我真是餓極了。不，不，我只是昏。

我不餓，中午吃牛肉麵，趕一場電影。沒有饜足的不是胃，也非女人的秀色，純粹是一股虛火，攻肩頭，再沿頸項挨上腦門。也許「虛」，要比「餓」、「昏」，都來得貼切。我會注意到女人，純粹是她的菸。菸，虛得厲害，我母親老是說，花錢抽菸，抽得再多，也不及一口糧。母親說得沒錯，但在這飽足的年頭，一口糧的必須，猶如一口菸的需要。這世界，實、虛交錯，彷彿有某種東西，被某種東西給割裂了。

比如我的身體，正因為這惘惘的秋涼，長了幾道虛線。母者如醫，她常說這是虛火旺。我常讓虛火，爬上了實體。剛剛午場電影，沒忘記抹一條根藥膏、取刮痧板，邊看電影，邊揉捏肩頭與背頸。虛火無形，但燒得真，我坐成半身病。

我迎著秋涼坐在椅上，我得靜靜眼。當「虛」成為視線，一切都在晃。汽車喇叭、小孩喊著玩具我要、一對閨密不談口紅唇膏而聊著感情上的刀、引擎響噗噗地跑上忠孝東路、還有還有，還有一個男人什麼話也沒說，就只是閉上眼。

我的身體，漂在一條虛線上。那在沙灘。一位體育教練引領我，站上陸、海交界，感受濤來、浪走。當看見浪是浪，就沒有什麼興頭，而必須閉眼。浪來了，它非常裸，在腳邊形成漩渦，帶走一些沙，致使我足跟陷落。以為掉得深，回頭看，不過足裸陷落。因為雙眼閉上，感受被放大了。

我面向海、也背對著，感受一切一切的陷落。浪與沙的對流，讓人世產生空隙，彷彿站穩，又彷彿沒有。這些個明白，其實都是不明白。陸與海，每一天都在改變疆界，沒有絕對值，在海岸線，我們允許它，可以有一點點「昏」。當然，還是「虛」字好用，它空出一點點什麼，然後又被一點點什麼給填實了。

許多人的街頭，也是一個人的街頭。我無所是，也無所事事。抽菸的女人走了，來了一個抽菸的男人，這年頭，沒錢怎辦 or 貸款 利率 低 or 銀行信貸利率大家都沒聽進母親的話，讓燥燥的菸，灌進虛虛的肺，也許大家都學懂數學，所謂負負得正，還是，這街頭也是海涯，坐著也是站著，正等著一口浪。

我曾經收過一道海岸線。那印在卡片，一條彎彎的弧度前，有一張臉寫在上頭。碎貝當眉、圓石做眼，愣愣地看著天。當我凝視時，它也定定地瞧著我。潮汐會遮掩這一切，讓它，不再是它。它會從實轉虛，變成碎花、變得什麼都不是。每一枚貝跟礁石，都無意組合成什麼，差別只在崩落前，我們願意站穩了一步或者半步，甚至搬來礁石，完成一幅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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